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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萨乌什金娜大街55号，一座平淡无奇的四层低矮大楼，没有醒目标识，看上去甚至与其所在地圣彼得堡有些格格不入。但是随着“通俄门”的持续发酵和美俄媒体战的迅速升温，这座大楼越来越吸引西方舆论的关注。如果提到它的英文名字———Internet Research Agency(IRA)，恐怕会立刻引起业内人士的警觉，因为这是一家被美国情报部门多次列入黑名单的俄罗斯水军工厂，被指在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全天候地向美国输送“虚假信息”，以及购买政治广告故意抹黑希拉里·克林顿。而其背后的出资人则被怀疑是素有“普京御厨”之称的叶甫根尼·普里戈金。

　　没有硝烟的信息战

　　“我现在再也不相信社交媒体上的任何信息，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谎言制造机器。”IRA的前雇员维塔利·别斯帕罗夫在接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(NBC)的调查记者采访时讲述了他在IRA工作两年多的经历。

　　别斯帕罗夫透露，他在一家招聘网站上看到IRA的招聘信息，当时公司正在招互联网文案人员，基本要求是：一至三年的工作经验、英语流利、能够撰写新闻或分析性文章，以及适应24小时的两班制，加上津贴，工资在1000美元左右。他于2014年尾进入公司，当时正值乌克兰危机最紧张的时刻，被分进了乌克兰组。“由于是新人，我接触不到核心业务，主要负责对乌公关活动中的俄罗斯国家形象维护。具体来说，就是在脸书上以莫斯科记者的身份建立一个虚假账号，在上面发布亲俄反乌的言论，如‘乌克兰的法西斯主义者在屠杀俄罗斯人’，然后配上一些模糊的血腥图片和链接文章。当然我们是有分工的，一楼二楼的同事负责撰写帖子中的文章以及制作图片，三楼四楼的同事则在帖子发布后负责‘灌水’，进行评论。”按照别斯帕罗夫的说法，四层楼形成了一个统一的生产线。

　　“由于表现出色，后来我被调去了‘美国组’，大约有90名同事在该组工作，主要内容跟美国大选相关，进组之前公司要求员工研习美剧《纸牌屋》，学习里面的措辞以及美国政治体系的运作方式。”别斯帕罗夫的主要工作内容与之前大致相同，他同时经营着多个社交网站虚拟账号———刚开始是肯塔基州的一位农民，接着是明尼苏达州的一名普通白人，再接着又是纽约州的一个黑人。唯一不同的是，“在饰演每个不同的角色时，要到与‘我’价值观相反的群体中发布他们仇视的言论，比如如果此刻我扮演一名共和党支持者，我就要跑到民主党的舆论社区去说，‘同胞们，你们还没有厌倦克林顿夫妇么？’”“我们可做文章的话题太多了，种族、宗教、税改、持枪权、同性恋权益、得克萨斯州独立……任何一个问题都有可能撕裂美国社会。但是我们绝口不提俄罗斯和普京。”

　　IRA的曝光引起美国警觉，去年9月脸书对IRA以10万美元购买3000多份政治广告的事件进行调查，《华盛顿邮报》报道称，IRA利用脸书精准定位功能，向不同政治立场的用户投放观点相左的信息，但考虑到3000多份广告的数量只占脸书每天信息流的0.004%，多数美国人认为不会对大选造成实质性影响。

　　但是脸书最新公布的调查结果却令人大为吃惊，其认为政治广告事件只是个幌子，而如别斯帕罗夫所扮演美国普通民众的俄罗斯水军才是漩涡的核心，其覆盖的人口达到了1.26亿，相当于美国人口的一半，“这无疑是一场信息战”。

　　“后真相时代”的开场秀

　　美国《外交》杂志去年11月16日发布文章　《锐实力的实质———俄罗斯如何投射影响力》　来解读这场没有硝烟的信息战。作者克里斯托弗·路德维希认为，著名的美国自由主义学者约瑟夫·奈曾用“硬实力”和“软实力”来区分权力的类型，但是观察俄罗斯投射影响力的过程时发现，俄罗斯面对一个“自由主义秩序”的西方世界，想要融入又不被接受，于是转而寻求建立一个高度对抗性的新秩序，在这个过程中，信息战这种手段代价小收益大，它没有军事手段“硬”，也没有文化手段“软”，其对于目标国政治和信息环境的刺入，就如一把匕首的刀尖般“锋利”，因而将这种努力称之为“锐实力”(sharp power)。

　　“锐实力”的攻击手段其实由来已久，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政治学教授雷文曾有研究，在1946年至2000年间，全球范围内共举行了937次全国性选举，美国和俄罗斯(苏联)对其中的117次大选进行了干预，其中美国干预了81次，俄罗斯(苏联)干预了36次，而传播对立政党虚假消息的做法几乎出现在每次干预当中。雷文认为，“唯一不同是，过去的干预是通过非电子手段，现在则是电子手段。”

　　既然并不罕见，那么为何以俄罗斯水军为怀疑对象的“通俄门”如今被西方媒体贴上了“后真相时代”(post-truth era)标志性事件的标签呢？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近日发布帕维尔·柯什金的分析文章认为，所谓“后真相”，其实质在于一些人有目的地捏造事实以追求利益的最大化，并寻求民众的情绪庇护，从而不对谎言负责。

　　多重因素共同谱写了“后真相”的“罗生门”：互为敌对的政治情绪是最主要的原因，如今俄罗斯国内的反美情绪和美国国内的反俄情绪互为作用，共同建构了对彼此的不信任；第二，全球性的反智和民粹主义的盛行，其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煽动“草根”情绪反叛精英，水军所寄情的对象恰恰就是普通民众；此外，自媒体时代信息本身也具有高度的虚假性，澳大利亚著名政治哲学家约翰·基恩评论称，生活在“后真相”中的人们认为，既然无须对自己的言论负责，那么为了吸引眼球和娱乐大众，就尽情表演吧。

　　“后真相时代”秀场的大幕刚刚拉开，俄罗斯水军工厂导演的“通俄门”很可能只是第一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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